骑马、射箭、摔角,作为勇士的必备技能,一样也少不了。
就算脑袋里熟记所有的技巧,可在穆仁这副身体上,毫无用武之地。
他逐渐长得跟马背一样高了,身体却一样乾细贫弱,他就像秋末的乾草,一折就断。当初与他一同学习骑马的少年们都已经是披着风奔驰的勇士,他唯一能熟练运用的技能,却只有草药的用途。
华为了他学了很多医人的方法,有在部落里学的,也有从南方的国度的书籍里学来的——学习医术唯一的优点,只有能给他跟华一起成长的错觉而已。
其他的就没有了,就算自己调配的药方能舒缓病症带来的痛苦,也只让他感到悲哀。
他能自由活动的时间逐渐变少,华也愈来愈常因为他发病而动怒。
华生起气来就像躁动的马儿,胡乱踩踏时伤及无辜是常有的事。她脸上的表情会因为躁而冷不下来,一看到那样的表情,族人甚至是墨仔都会自动避得远远的。
只有他会试着跟华待在同个帐篷里,毕竟这是他的少布。
「少布不要心急,我的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,怎么可能换帖药就治好呢?」他盘腿坐在地毯上,手里的药汤平静无波,相对之下华才刚摔了自己的木杯子——他们已经很久不用瓷器或陶器,就是为了不要总是被摔碎。
「我用灵力治疗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,怎么可能一点用都没有!」说着,又将砚台扫下案。
「怎么会没有用?若不是少布的爱护,我早就死了。」他平静地说。
听了这番话,华才稍微冷静下来。她常吁口气,在穆仁对面坐下。
「我是无所不能的妖族。」华的神情坚毅而执着,「一定会治好你。」
他啜了一口药,「就算好不了,少布也会护我一辈子,对吧?」
华愉悦地笑了,眉头舒展,「那是当然的。」
他瀲起眼眸——可他不能用一辈子的时间耽误华。人的一生很长,就算对妖族而言也是。
他低着头说,「那达慕大会要开始了,少布……」
「不行。」华果断回答,「你这阵子的状况不好,不能参加。」
「嗯。」
「明年再去吧。」
「嗯。」他抬头,对着华微笑。
草原上不存在着不会飞的鹰、没有蹄的马,或是失去爪子的狼,没有功用的动物都已回归到苍天之上。
那达慕大会是部族里的盛事,白日里勇士们互相较劲,争取胜利与荣誉,箭中靶心、马蹄扬尘、红幡飘扬……穆仁向来只在场外观望而已。
入夜大家会在营火旁聚会,琴声与歌声相合,热闹欢快的舞步庆祝着收成的喜悦。
他和华共坐一张毯子,不断有人来向华敬酒,毕竟华总是能确保他们踏上的土地水草丰美——内尔古翼在华加入的十馀年内,从未饿死过一个人。
华千杯不倒,不带表情地连喝好几杯,还有许多人来邀舞,华一一拒绝了。
「我怎么好像没见过少布跳舞?」他说,「难道少布不会么?」
华最听不得「不会」这两个字,于是下个来邀舞的少女,就这么捡了现成的便宜。
华一开始的确跳得不怎么样,但一首曲子都还没过完,她就已经掌握诀窍,渐渐跟上节奏。她得意地回头对着穆仁笑,好似在说这世上没有她不会的事。他也微笑着,举杯酌了一口奶酒。
营火照在华身上,将她冷冰冰的脸烘出暖色调,焰光在她发间跃动,成了耀眼的宝石首饰。
他的少布,是这世上最优秀的,她应该要在更高的天上。
华离开后,他们的席位上就只剩墨仔陪着他,再也没有人靠近过。
今夜的月非常明亮,将他的睡意驱散,到了后半夜族人纷纷歇下了,许多人直接就着营火旁的空地睡,连华也少见地露出睏意,喝了他泡的茶后回到帐篷里睡下。他在茶里加了安眠的草药,华不睡到太阳升起绝对不会醒来。
就算是少布,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。
他平时少出营地,守夜的族人见到他上马,特地跑来问了他要去哪。
「我要去为少布办事。」他微笑着回答,轻巧地催动马儿快步。
一直以来温顺软弱的形象使他不受怀疑。吹着夜风,马儿的脚程很快就来到湖边,这座湖被称为月亮的明镜,听说是族里少年们幽会的胜地。
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面,水波荡漾,不断将月光掀起涟漪。
他下了马,又将马儿赶走。他在静謐的湖边站了一会,欣赏美丽的风景,接着一步一步地向湖心走去,将自己纳入这片景色之中。
湖水的冰冷渗入五脏六腑,当水位淹没他的胸口时,他能感受到心脏被压迫得几乎无力跳动,好像将他一直以来无力的恐惧化为实体。全身的肌肉都在抽蓄,浪声佔据他的耳朵,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腿,无法再迈出脚步,下一刻湖底湿泥让他滑了一跤,连同头顶一起栽进水中。
他本能地挣扎,心里却松了一口气。
还没迎来死亡,却感觉有什么拎起他的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