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铁卫追着人,一路往北而去。
夜色从深到浅,星光从明到黯,天光蒙蒙之际,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茫茫大山。
虞州以北横亘着一条山脉,绵延数百里,截断南北之地。
但这个方向绝对不是逃跑的好路线,因为能走的路就那么几条,除非他们愿意弃下车马,钻进大山当野人。
像伪帝这样天潢贵胄的出身,即便逃亡,图谋的也是东山再起,怎能像那些贱民一样茹毛饮血?是以赵六根本没想过他会往北走。
休息的时候,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“我们会不会追错了?伪帝走这条路图什么?就算逃出去,山那边可是草原,他就不怕落入胡人之手?”
徐吟答道:“因为他根本想过出这座山。”
赵六公子愣了下:“他……”
她来不及解释,那边催促了:“都歇够了吧?起来起来,别让人跑了!”
于是大家再次上马,追着那队逃兵一头钻进了山区。
……
山间一处矮坡。
跑了一整夜,大家都累坏了,禁军们抓紧时间吃喝休整,也让马儿得以休息片刻。
伪帝安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,目光落在虚空处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一名内侍捧了干粮过来,恭敬道:“陛下,您吃些东西吧。”
伪帝收回目光,看着干巴巴的干粮毫无食欲。
他迟迟不动,内侍越发不安,却又不敢多劝。陛下脾气越来越差了,他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小命不保。
幸好有人帮他解了围,余曼青走过来,接过干粮:“我来吧,你下去。”
内侍松了口气,感激叩拜:“是,昭仪娘娘。”
待他离开,余曼青从袖中摸出一个布包,里头放的是桃花酥:“臣妾走的时候带了一包,比干粮好吃些,陛下将就用一点吧。”
伪帝并不想吃,但是想到接下来的行程,到底还是接过来,一点点吃了。
余曼青露出笑意,一边给他递水,一边安抚:“陛下且忍耐些,为了我们的目标,吃些苦是值得的。”
伪帝并没有给她好脸色,冷冷道:“朕心里明白,不用你多说。”
照理说,他们现在同生死共患难,理应感情升温才对,可伪帝看着余曼青那张脸,心里生出来的只有厌恶。不是余曼青哪里做得不好,恰恰是她做得太好了,反而让他的愤怒无处发泄。
她的冷静衬托出他的冲动,她的存在提醒着他的失败。要不是余充那件事,要不是她当时被蒙蔽当了帮凶,他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境地?
但心里有再多的埋怨,他都知道,余曼青是他目前最可信的人。两人目标一致,且她服了秘药,生死握在他手里,别人都有可能背叛,她绝对不会。
吃完桃花酥,又喝了几口水,他们等的消息来了。
“报——陛下,他们跟上来了。”
伪帝霍然起身,盯着探子追问:“多少人?追到何处了?燕二可在?”
探子禀道:“大约一百多人,刚刚进山,燕二亲自带队,其中还有女子,应是徐三小姐无疑。”
伪帝露出笑容:“好!不枉费朕这一番心思!”
这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,先用五路疑兵调开那些人,等他真身出来,紧急之下他们只能带着亲卫追上来。
燕二,徐三,他们要杀的人都在。
真是太好了。
伪帝下令:“继续出发!”
追逃
越往深山去,路越是难行。
伪帝带在身边的一千多龙镶卫精锐,只能不停地改变阵列。
刚开始,他们还能坐车。后来路太颠簸,只能改成骑马。
对没有经验的人来说,长时间骑马是一件苦差事,没过多久大腿就会磨破。
伪帝还好,日常也练骑术,余曼青却是实打实的新手。但她一句苦都没叫,哪怕下马休息的时候血迹渗出了裤腿。
看着这一幕,伪帝的语气复杂:“你倒是能吃苦。”
余曼青额上还挂着没吹干的冷汗,虚弱地笑了笑:“连死都不怕的人,怕什么吃苦?”
伪帝沉默片刻,递给她一个木匣:“敷一敷,拿厚巾子垫着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
余曼青背过身,沉默地清洗敷药。伪帝感受着这氛围,终于生出点共患难的真情来。
“要是我们这回活下来了,你有什么打算?”他忽然问。
余曼青茫然了一瞬,回道:“臣妾没想过。”
“是没想过活下来,还是没想过做什么?”
“都没想过。”余曼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,“从见到陛下的那天起,臣妾就没想过别的。父亲死的时候想亲手杀了您,后来进了宫,想过您有一天会忍不住杀了我,也想过有一天和您一起去死。除此之外,再没有别的。”
她脑子里想的,都是和他有关的生死。
“何况,我们活不下来的,对吗?”余曼青转头看过来。
伪帝静默一瞬,点了下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