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出去,可以一头撞死了。
卢太傅也太认真了吧?这样骂一个小姑娘……
太子面露不忍,直觉这些话过于苛刻,也不是事实,但他胸无点墨,搜索枯肠,都没想出反驳的话来。
“阿凌……”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燕凌。
然而燕凌摇了摇头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什么意思?不要掺和吗?也是,要是他们给徐三小姐出头的话,肯定会被卢太傅骂一顿吧?但她明明没做错什么事,被这样骂也太可怜了……
长宁公主就没那么多顾忌了,此时面露不忿,说道:“太傅这话未免不公,阿吟她……”
卢太傅淡淡截断她的话:“公主,臣问的是永嘉县君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徐吟轻轻拉了长宁公主一下,阻止她说下去,自己回道:“太傅学贯古今,定然精通史记。太史公载,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,押送长安,太仓公无男,有女五人,随之而泣。太仓公骂曰:‘生子不生男,有缓急非有益也!’其幼女缇萦乃随其父至长安,上书文帝免其父肉刑。”
她抬头看过去:“太傅对学生的经历了如指掌,想必知道家父亦无生男,仅我与长姐二女。是时家父重病在床,吴贼威逼上门,我徐氏一门,乃至南源一地,危在旦夕。我若固守其规,何人护家门平安?”
“哦?”卢太傅似笑非笑,“你这是自比缇萦,孝感动天?”
徐吟没有理会,接着说下去:“女之四行,出自班大家。其父兄著汉书,未完而谢世,续汉书以传。世人皆赞颂班大家,何也?为父兄继遗志,是为大德。学生不敢与班大家相比,但为女之前,我先为人。家父卧病,为之分忧,是为孝;继其职守,护南源一地,是为忠;吴贼残暴,杀之为民除害,是为仁;清理余孽,遇危难而出手,是为义。”
说到这里,她看着卢太傅微微一笑:“忠孝仁义,人之大德。大德在前,何亏四行?我之容色,不过一具皮囊,若能换得家门太平、百姓安康,弃之又如何?道之所存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”
文辞的魅力,在于超脱外物的美感,在于震撼人心的力量。有些话,尽管寥寥数言,却足以振聋发聩。
在场这些世家公子、名门贵女,虽然不学无术居多,但听着这句话,也不禁心旌摇动。
道之所存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
虽然不是太懂,但……听起来好酷啊!突然心潮澎湃起来了呢!
太子激动地扯着燕凌的衣袖,想跟他分享这种心情:“阿凌,她可真厉害!你瞧卢太傅都不知道怎么回了!”
燕凌微微一笑,目光投过屏风,看着右边稀淡的影子。
他当然知道她有多厉害,杀吴子敬算什么,动动手指的事,不值一提。
卢太傅也是一怔,这番对答,便是放在他正经的学生身上,都堪称优秀了。这位徐三小姐,传闻不是个斗鸡走狗、骄横跋扈的纨绔吗?怎的……
“啪!啪!啪!”外面忽然传来鼓掌声,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,“好一个道之所存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卢太傅,你输了啊!”
众人循声看去,但见一名年轻男子踏进书斋。
此人二十来岁,身穿蟒袍,玉面薄唇,目光幽淡,明明装扮贵气,却又隐约透着一股凉薄之感。
卢太傅站起来,躬身施礼:“端王殿下。”
太子也率众站起:“皇叔。”
这位便是端王高桓,皇帝最小的几个弟弟之一。据说他爱好诗文,几乎每天都会到博文馆读书,虽然外头名声不显,但在士林中的声誉很好。
徐吟随众起身,看着这张比记忆中年轻、也更柔和的面容,低身施礼。
陛下,好久不见了呢!
甘拜下风
端王含笑摆手:“不必多礼。太傅在此授课,本王理应噤声,实在是这番对答太精彩,一时没忍住,还请见谅。”
卢太傅拱手回道:“老夫学问不精,让王爷见笑了。”
端王哈哈一笑,却抬手作揖:“本王要恭喜太傅,得英才而教啊!”
这话是帮他解围。太傅大人不是被问倒了,而是在考校学生。
然而卢太傅没接这个人情,硬邦邦地回道:“永嘉县君才思敏捷,老夫甘拜下风。”
“……”饶是端王能言善道,这会儿还是哽了一下。
真是个死脑筋的老头,不管他怎么明里暗里示好,一点反应也没有。
他只得暂时放下这事,转过目光,看向徐吟。
因有屏风相隔,他在外头只瞧见一个影子,这会儿站在讲台旁,方才看清她的模样。
端王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。
怪不得徐氏双姝的名声都传到京城来了,这样貌,艳名远播的薛如也黯然失色。
然而美貌在她身上,却是最不起眼的东西。
道之所存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这样的话,何等傲骨铮铮,难以相信,竟出自这样一个娇柔的女孩儿口中。
不过,想到她之前干的事,又一点也不稀奇了。反倒觉得,这样的话才配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