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王夫妇都不是爱排场的人,到了天街,便把随从留在外头。昭王妃还说:“你们也去逛逛,分些人轮流守着就行。”
下仆迟疑:“可是王妃,这是外头,万一有什么……”
昭王摆手打断他:“四下都有金吾卫,怕什么?”
天街来往的贵人多,戒备也最森严,每隔十来步就有金吾卫值守。
下仆不敢再多话:“是。”
于是一家四口就这么汇入人流,慢步看起灯来。他们行事低调,旁人瞧着也只以为是寻常的富户。
逛了一会儿,昭王妃回头看了眼,却见谢氏看中了一盏荷叶灯,燕承正帮她猜谜。两人说说笑笑,很是开心。
她微微一笑,对丈夫道:“到底是小年轻,嘴上说陪我们,哪有不想出来玩的?”
昭王颔首称是,有感而发:“阿承这孩子,心思太重。你我都不是严苛的人,他们大可以随意些。他总这样压着自己,带得谢氏也拘谨了。”
昭王妃为儿子说话:“他是长子,有责任心是好事。日后肩上担子重,怪不得他。”
昭王失笑:“我还没说什么呢,你就护着他。”
昭王妃也笑:“你也知道他心思重,越说这话他越在意,总觉得哪里让你不满意了。须知你紧他也紧,你松了他自然跟着松一些。”
昭王无言以对,只得道:“行行行,你总是有道理。”
“这是当然。”昭王妃理直气壮,反问,“我几时说话没有道理了?”
她这副模样,带出些许少女娇态,不由让昭王想起了以前。
“我记得当初也是这样一个赏花灯的日子,贾氏皇后命人在天街建了座玲珑楼,从底楼到顶层共七七四十九阶,每一阶都有一个灯谜,彩头则是皇后的凤钗。满京城的贵女都来了,人人都想拿到那根凤钗。你素来擅长猜谜,很快到了四十阶。与你一同到四十阶的还有狄家的二小姐,京城闻名的才女。”
听他提起闺中往事,昭王妃感叹:“你竟记得如此清楚。”
昭王微微一笑,继续道:“那狄二小姐为了赢,故意撞了与你同行的……可巧没有证人,换成别人可能担心皇后不喜,就吃了这个暗亏。可你不肯,非要论个是非,结果你和狄二小姐都被取消了资格。”
说到这里,昭王看向她:“事后,我听到你母亲责怪你,说女子以柔顺为美,你这样不依不饶,哪怕没有错,别人也会觉得你性子不好。”
昭王停顿了下,带出笑来:“结果,你振振有辞地反驳。没犯错的人要求得到公正,是天经地义的事,如果别人怪你,那就是别人有错,如果世人都怪你,那就是世道有错。对的人向错的人低头,这是什么道理?”
听他细细复述自己说过的话,昭王妃不由笑起来,还有点不好意思:“原来全叫你听见了。那时我年轻气盛,家里又纵着,半点亏也不肯吃。”
昭王却道:“你不是不肯吃亏,是为人正直又仗义。曾经的援手之情牢牢记到现在,还全心回报到她的孩子身上。阿仪,你真的太好了,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,竟然能娶到你。”
昭王妃被他说的脸一红:“都快当祖父的人了,还说这些。什么时候跟小二学的,满嘴甜言蜜语。”
昭王哈哈笑道:“这样才好呢!其实小二的脾气像你,有什么说什么,他成婚后一定能过得很好。”
昭王妃也露出笑来:“希望如此。”
两人说说笑笑,很快到了自家棚前。
昭王说:“今年还是太赶了,也就这盏走马灯像样些。我们趁早赶紧看一看,接下来怕是没时间了。”
昭王妃点头。一朝天子一朝臣,眼见大周即将崩塌,京中权贵要洗牌了。这些都是他们需要平衡的,他在前朝杀伐,她在后方也要辅助。
老实说,嫁进昭国公府的时候她没想到会有这一天,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她也不会畏惧。他要登天,那她就陪着。
夫妻俩正看着,旁边的棚子忽然传来一声大喝。
“你干什么?扯坏了我的灯笼,知道它值多少钱吗?”
两人转头看过去,发现说话的是个富家公子,瞧那身花花绿绿的打扮,还有抖腿的姿势,应当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。
此时他手里提着盏华丽的宫灯,一脸凶相地喝问前方的一对母女。
这对母女看着是寻常百姓,女儿身段窈窕,脸庞秀丽,被对方吓得一张小脸煞白,极是楚楚可怜。
那纨绔显然发现了,眼神变得有点不一样,甚至想去拉扯那姑娘。
姑娘吓得一哆嗦,她母亲急忙挡到面前来,赔笑道:“这位公子,对不住啊!我女儿不是故意的,刚才人太多没站稳,才会撞到公子的灯笼。需要多少钱,我们赔。”
刚才人多挡住了,直到这时,他们才看到这妇人的侧脸,昭王妃愣了下,随即惊讶出声:“五儿?”
那纨绔瞧着这母亲也是风韵犹存,越发纠缠。他刚伸出手,忽然就被人一把攥住,痛得大叫起来。
“放手!谁啊!快给老子放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