巳时末刻,皇帝从寝殿出来,按着额头,整个人昏昏沉沉。
“陛下。”张怀德向他施礼。
皇帝眯着眼睛点了点头,张嘴打了呵欠,接过宫女递来的燕窝羹。
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啊,昨晚不过点了两个新进的美人,今儿就累得跟什么似的。
偏偏张怀德还捧来一叠奏章,说道:“陛下,这是今日的奏章,相爷们急着要呢!”
皇帝瞥了一眼,抱怨:“人都说皇帝好,朕倒觉得,皇帝就跟磨上的驴一样,一天天的团团转,全然不得歇。”
张怀德陪笑:“谁叫这天下离不开您呢!您是真龙天子,担着万民重任,难免忙些。”
他说话一向舒服,不过皇帝还是满心抗拒:“要是没什么重要的,你回了他们便是。”
张怀德面露为难:“陛下,这些奏章奴婢已经挑过了,都是重要的。”
皇帝越发没趣,吃完了燕窝也不想干活。
见他如此,张怀德小心翼翼地提出意见:“陛下若是身体不适,不如叫太子来看看?您也说太子近来长进不少,想来帮得上忙。”
皇帝眼睛一亮。对啊!奏章交给别人不合适,让太子来名正言顺。
那小子也十八了,现下不学着处理政务,还什么时候?
“召太子来。”
“是。”
太子很快来了,听说皇帝要他干的事,整个人都懵了。师傅交代的功课他才刚看懂,就处理政务?他不会啊!
“不懂就问人。”皇帝人不舒服,脾气也有点躁,“朕给你挑了那么多属官,干什么用的?”
太子没法子,只好捧着那一叠奏章回去了。
等燕凌进宫,看到的就是太子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发愁的样子。
“殿下这是怎么了?功课很难吗?”燕凌接过内侍递来的橘子,剥了皮自己留一半,另一半递给太子。
太子丢开笔,接过橘子和他一吃。
“这根本不是难不难的问题,而是压根看不懂!”他把奏章推过去,一边吃一边含糊地点着那些字,“你瞧瞧,什么税收,什么马场,什么吏考……孤每个字都认识,放在一愣是看不明白。”
燕凌瞟了两眼,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陛下要批阅的奏章啊!”
太子跟他抱怨:“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,前几个月还嫌我功课不好,现在就让我批奏章。哎,要不你帮我看看?”
他的功课一直由伴读们负责,近来最信任燕凌,总会叫他探讨一番。
燕凌却拒绝了:“这回臣可帮不了殿下,这是奏章,我哪能随便看?”
太子苦着脸,唉声叹气:“父皇说东宫那么多属官,不懂就问。孤听父皇的话,一回来就把他们召来了,结果他们一说两说自己先吵来了,一个说这样,另一个说那样,孤一气之下把他们都给赶走了。”
燕凌在心里默默地笑。
皇帝想得也太好了。东宫里属官多不假,可太子都混账十几年了,哪有他们的用武之地?刀长久不用都会生锈,人混了多年当然也会变得迟钝。何况,他对皇帝的眼光还真是不太信任。
“你不帮,孤都不知道该找谁了!”太子期盼地看着他。
燕凌提出建议:“要不然,殿下去问太傅?这是您的师傅,不懂问他总没错吧?”
这话倒是没错,只是太子想到卢太傅那严肃的样子,心里直打鼓:“太傅不会又劈头骂一顿吧?”
“不会不会。”燕凌鼓动他,“太傅最喜欢老实勤奋的孩子,您这是为了正事,他哪能生气呢?再说,这种政务我也没经验啊!”
太子想了想,好像是这么回事,便收拾收拾东西,去博馆找卢太傅去了。
卢太傅看了他拿过来的奏章,脸上现出怒色,骂道:“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,没钱就知道加税,再加百姓就活不下去了!去年时节不好,本就歉收,今年才到夏季,粮食还没到收的时候呢,叫他们拿什么加税?硕鼠!无耻!”
太子吓了一跳,再听卢太傅不是在骂自己,松了口气,呐呐地问:“那依太傅所见,这奏章不能批?”
“当然不能批!”卢太傅断然道,“殿下,百姓日子苦啊!您无事出城瞧瞧,离天子脚下不过十里之地,百姓就已经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了。这税要是一加,他们必然要卖儿卖女,日子过不下去了啊!”
太子挠了挠头,指着奏章问:“可他们说,再不加税就没钱修堤坝了,如不趁着今年修好,恐怕明年又会泛滥,到时候收成更加不好……”
卢太傅冷笑:“堤坝年年修,哪一年真正修好过?他们从来就没当回事!”
“那孤就驳回去?”
看着太子提笔,卢太傅连忙出声:“等等!”
太子看着他。
卢太傅眉头紧皱,捏着胡须碎碎念:“就这么驳回去也不好,倒显得太子殿下过于严苛。毕竟堤坝不修,百姓确实要遭灾,不加税也要弄到钱才行……”
照燕凌的想法,这钱也好弄。但凡皇宫省一半开支,再带动达官贵人捐上一些,多半就够